我們在威尼斯從未坐過貢多拉。

相較於運河、拱橋、石獅、雕像,或是華宅、教堂、廣場、巷弄等景物,貢多拉可說是威尼斯最迷人的風景之一,而它與上述那些靜態景物的最大不同,就在於它是會移動的。

第一次看到移動中的貢多拉是在到威尼斯的第一天下午,我們穿過聖馬可廣場後方的街角,轉進一條人多暖暖的巷子,我邊走邊回頭望著巷中一家火腿店內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來大大小小黃橙橙的煙燻火腿,突然就來到了水道邊;一座小小的石拱橋橫跨其上,我們走過之後在水道邊上看著靜靜泊在水中的無人貢多拉,緊接著另一艘載滿了日本觀光客的貢多拉從橋下無聲溜了過來,我二話不說立刻舉起相機拍了一張。

這張照片顯示出貢多拉的兩種魅力:一靜,一動。靜泊時,它成為這座城市最美的布景的一部分,然而當它開始搖槳分波,動將起來,立刻就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珍莫里斯說貢多拉「親密的和這個城市的本質結合,令人無法想像沒有這些船會是什麼樣子。」

我只能說,沒有貢多拉槳聲襯托下的嘆息橋,才真的是會令人嘆息不已。

而我對貢多拉的態度也正巧反映出我對威尼斯嘉年華的矛盾情結:既喜愛又不願完全涉入。明明迢遞千里而來,卻又只敢遠觀不敢近玩,擺在檯面上的理由一是船費太貴,只有冤大頭才會去坐貢多拉,二是不願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但我認真反省了一下,這恐怕還是因為缺乏某種自信,拒斥與任何陌生的人事物產生任何關係﹝除非這關係之深淺能由我自己掌握﹞,這才能找到一種存在的安全感。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嘉年華進入高潮的某天,聖馬可廣場上一位女孩想來幫我們進行臉部彩繪﹝當然是要收費的﹞,而我們居然說不,導致女孩幾乎當場翻臉,激烈地驚呼頻頻質問:「Why not?」

這女孩的驚訝表情是我到威尼斯難忘的記憶之一,它彷彿警醒著我:有時候堅持清醒並非是因為眾人皆醉,反而是因為你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

然而我畢竟是來到了威尼斯,時日有限只能盡情抓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遺憾雖不可免,但若因此興嘆而誤了看頭,只是更顯愚蠢罷了。於是不斷告訴自己:即使兩次經過海明威流連忘返的哈利酒吧Harry’s Bar,沒能進去緬懷偉大文豪的縱浪時光實在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只不過最後一天當我們搭乘1號水上巴士離開時,在通過里奧多橋之前,又見數艘貢多拉載滿觀光客晃晃悠悠而來,其中一位穿著條紋上衣的胖船夫與我對望了一眼,看著他炫然自得的上揚嘴角,我這才發現已經開始懷念威尼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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