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才是靈魂之窗。

看了「眾神與野獸」﹝Gods and Monsters﹞的導演比爾坎登Bill Condon新拍的「金賽性學教室」﹝Kinsey﹞,儘管把金賽的一生拍得真摯動人,連恩尼遜 Liam Neeson的演出不慍不火也恰到好處,但開場時少年金賽在野外觀察自然的一場戲卻是全片最為隱默的關鍵。

當他在野營時告訴哥哥他的夢遺經驗時,他哥哥的反應是帶著他一起朗讀聖經,然而這卻無法阻止金賽探索自己的身體;同時他在山林中體驗觀察自然的種種變化所意識到的存在感,卻是與保守的社會道德或宗教規訓格格不入,從而種下了他與清教徒父親之間的決裂因子,並且由研究美國蘡蜂的生物學者逐漸轉變成研究人類性行為的專家﹝兩種研究的相同之處是都必須透過對每個個體間差異的觀察,累積大量的樣本以歸納分析﹞。

青春時期的金賽,由於身體發育的變化以及智識的增加,使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因而觀察自然的行為就成為在自我主體或身體意識建立的過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因素,這也是近代西方科學發展的基礎。

同樣的例子可見於清大教授傅大為所著的新書「亞細亞的新身體──性別、醫療與近代台灣」。

書中第二章論述19世紀末加拿大長老教會的馬偕在北台灣淡水的傳道醫療過程,當中有一節提到馬偕在其「台灣遙寄」﹝From Far Formosa﹞一書中回憶自己如何在八里的觀音山上啟蒙他的大弟子阿華,極其精彩,足可與少年金賽對比;既然傅大為教授絲毫不吝地整段收錄,我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摘之如下:

「一天大早,我與阿華出外,過淡水河,去拜訪廟裡的一個和尚。然後攀登觀音山,它四周長滿了如刀割般的芒草。當我們到達1700呎高的山頂,雙手又痠又流血。山頂的風景,讓我們的疼痛與勞累沒有白費。真是壯麗極了!但是可憐的阿華,卻萬分迷惑,就是尋遍十八重天,他也不了解我的目的地。就像所有其他中國人,他眼中看不到自然的美麗,而爬一座山,只是為了觀看風景的快樂,對他而言,是不可思議的。當我們俯瞰繳下的淡水,阿華一開始有點怕......其實,他的感覺並沒有死,只是沉睡未醒。站在那裡,我們一起唱第一百首讚美歌,最後一行還未唱完,阿華的靈魂,就被那讓天地萬物美麗起來的聖靈,所深深觸動了......那是美麗誕生的時刻。他重生的靈魂,現在可以看到、聽到上帝創造的訊息了。從此以後,自然界所有的東西,他都學習,他都熱愛。」

「透過觀察上帝創造的萬物,倒推回來認識上帝的存在與大能力,是讓學生接受傳統生物學『創造論』的最佳方法。」傅大為在附註中補充道,並結論之:「透過對身體的訓練、對感官的規訓與導引,『西方近代』可認知的自然與美麗,在阿華的眼中於焉誕生。」

馬偕的方法當然有其『西方近代』上的意義,只是在金賽的時代而言,這種方法顯然早已過時,然而馬偕的回憶不僅見證了近代台灣,也間接提供了理解少年金賽成長背景的核心關鍵,這個巧合,以之看李安的「冰風暴」乃至「綠巨人」﹝甚至「斷背山」?﹞,恐亦不無所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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