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的凝視 @ 痞角度

凱薩琳布蕾亞﹝Catherine Breillat﹞一直以來都在探討女性與性的種種議題，鍾情的程度已開始令某些影迷感到厭煩，這回在「情慾二重奏」﹝Une vieille maitresse﹞裡，她卻把焦點轉到了男性身上，不啻為一大驚喜，儘管男主角弗德艾特羅﹝Fu'ad Ait Aattou﹞實在太過俊美，李幼鸚鵡鵪鶉大師應該不會放過才是。

不知此片的中文譯名是誰決定、如何決定的，但既然如此命名，可以想見這是因為片中男主角周旋於長期同居的前情婦艾希雅阿基托﹝Asia Argento﹞以及新婚妻子蘿珊梅斯基達﹝Roxane Mesquida﹞兩個女人之間所致。然而我卻傾向於認為這個「二重奏」指的是男主角自己以及他新婚妻子的祖母克勞德薩侯特﹝Claude Sarraute﹞。

這個老祖母極喜愛她為孫女所挑選的夫婿，但是男主角花名在外，他與情婦糾纏十年的情史名震巴黎，讓她的好姐妹非常擔心親自登門勸阻；為了證明自己眼光獨到、選擇正確無誤，老祖母在婚禮前夕要求男主角和盤托出那段情史的種種細節，以便了解他與情婦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整部片最令人驚喜的部份即在於此：年輕男人向老祖母巨細靡遺娓娓訴說他過往的性經驗史，觀眾不僅觀看著男主角敘述自己情慾的發展，也同時發現老祖母在聆聽﹝想像﹞這段情慾時的反應，這雙重的觀看與凝視相互交疊，巧妙地反轉了傳統男女情慾的主客體位置──表面上是男性回顧省視自身當初如何征服女人以及其後種種，其實卻是女性觀察﹝享受﹞著男性敘述過程的情慾想像──當然，觀眾又是另一重觀察﹝享受﹞者。

更有甚者，凱薩琳布蕾亞以往所呈現的慾望﹝desire﹞與慾流﹝drive﹞的雙重辯證總是以女性為主，這回卻讓男主角在面對情婦時，慾望與慾流的作用影響更加清晰：之前10年，他與情婦糾葛牽纏無視於社會道德律法﹝恰恰對映法國大革命剛結束的時代背景﹞，是慾望牽著他鼻子走；等到他找到真心相愛的妻子，雖然極不願再回頭去找情婦，但他還是這麼做了，整個人完全成為慾流的奴隸，沉淪到無法自拔，可悲得無以復加。

無獨有偶，帕斯卡費弘﹝Pascale Ferran﹞導演的「查泰萊夫人」﹝Lady Chatterley﹞也同時上映，這位女導演慧眼獨具特別選擇了D.H.勞倫斯的第二版為改編文本，我雖然未曾讀過原著，但在亞歷山德里安﹝Sarane Alexandrian﹞所著之「西洋情色文學史」中的第八章有專節介紹比較D.H.勞倫斯三個不同版本的「查泰萊夫人」，第二版的重要情節書中多有描述，亞歷山德里安並且深信「這部第二版的『查泰萊夫人』是現代情色小說中最高貴動人的一部。」

電影則是將查泰萊夫人與獵場看守人柏金逐步陷入激情肉慾的過程刻畫得絲絲入扣，兩人在小木屋共度的那一夜尤其傳神：查泰萊夫人康斯坦絲躺在床上，燭光還未吹熄，她要柏金脫去衣服﹝給她看﹞，柏金沒想到康斯坦絲會提出此要求，愣了一下，於是回應要她也脫去衣服；康斯坦絲立即脫了個精光，柏金看她直盯自己看，竟不好意思地慢慢脫去自己的衣服﹝還是將內衣和襯衫兩件一次脫除﹞，然後起身吹熄蠟燭，背對著康斯坦絲上床；康斯坦絲忍不住要他轉過身來，柏金依言轉身，晶瑩月光下，映照著柏金已然雄偉堅挺的粗大陽具。

亞歷山德里安說D.H.勞倫斯筆下的這一夜是「文學史上描繪肉慾最詩情畫意的偉大場景。」看了電影毫不保留的呈現之後，我也深深相信。

這一幕將女性凝視下的男性情慾表達得既精簡又極致，不禁令人回想起在「情慾二重奏」裡，年輕美男在老祖母的凝視﹝以及聆聽﹞之下訴說自己的過往情史，雖然少了慾望的成分，但反襯出的卻是老祖母不斷變換的慵懶坐姿所藏掩不住的自身情慾──正是在這些「有魔鬼藏身其中」的細節之中，我們才得以發見並體會情色文學與電影的存在價值。

「目睹男女交媾有何不妥？難道禽獸還比我們自由？」擁有「現代色情之父」的16世紀義大利作家阿雷提諾﹝Pietro Aretino﹞曾如此理直氣壯地說道。

從一部男主角露蛋女主角露毛的非情色電影「色│戒」就可以把台灣社會在面對情色時的尷尬虛偽面孔給逼出大半，我想我們的文藝工作者還有很大的創作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