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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sferatutheVampyre  

 

提到末日,你會想到什麼?

 

我腦海中的一個畫面是德國導演荷索的電影《吸血鬼》(Nosferatu the Vampyre):在一艘已無活人駕控的貨船靠岸之後,成群的老鼠沿著纜繩爬上陸地象徵黑死病降臨──這是個在歐洲自中世紀以來絕對稱得上是「末日」到來的景象隱喻──面對這樣的「末日」到來,人們最後能做的,就是把僅剩的食物集中,所有還活著的男女老少來場狂歡宴會,一起迎接結束(很可惜此片不在本次影展的片單中)。

 

所謂「末日」,通常並非指任何單一個體將死必死之遭遇,必得是集體性的命運崩毀,而由這樣一個必然到來的結果為前提,來探討個人如何「做好準備」,經常是西方各種哲學或宗教所感興趣的思考命題。

 

當這些思考落實到文學或電影的文本時,不免得要針對「末日」究竟是什麼狀況加以設想著墨,因而會有不同的「異境」想像產生,或作為前兆,或作為預告,或是場域的設定,或是規模的限制;從外星生物不懷好意地降臨,到彗星撞地球、戰爭、核爆、恐怖主義組織行動、病毒傳佈、地震、海嘯、火山爆發、新物種誕生、生物異變甚至屍變!大概人類所能想到的各種狀況總有一天都會出現在電影裡。

 

可以這麼說:沒有末日,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異境。

 

本次高雄電影館六月份影展的主題就是《末日/異境》,很難說不是從《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這本書而來,但以下要談的幾部電影就算完全忽略村上春樹應該也不要緊。

 

Melancholia  

 

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2011年導演的《驚悚末日》(Melancholia),其所設定的狀況就是一顆名為「憂鬱」的彗星即將撞上地球,看Charlotte Gainsbourg及Kirsten Dunst這兩個姐妹如何面對這種危機。

 

導演過去引發的爭議不少,比起上一部《反基督》(Antichrist),這片已是溫和許多,但對於女主角的試煉則仍然嚴酷薄苛,結果是又讓女主角拿到坎城影后大獎。

 

片頭幾個定格場景拍得絕美異常,但隨著「鬱星」逼近,愈到後面愈是欲振乏力,最後恰恰印證了由Kirsten Dunst所飾演的廣告文案(copywriter)在其職業生涯所寫的最後一句tagline:「Nothing!」

 

整部片有一種歐洲廣告般的虛華感,畫面很精緻,傳達的意義卻很虛無。一開始的結婚禮車總是開不上「正道」已經有卡夫卡的影子,後來在那場資產階級婚宴上的人們的嘴臉,更讓我想起布紐爾的電影,但拉斯馮提爾並不是以幽默感來化解緊張,反而愈是緊張處愈要去戳刺。

 

人類在面對末日的表現當然各自殊異,導演花了很多力氣嘲諷世人,反基督反科學理性反資產階級反這個反那個,但面對地球末日,連上帝都無能為力!

 

若把導演視為片中的廣告公司老闆就好玩了:他在Kirsten Dunst的婚禮上是個外人、旁觀者,卻又是個有權力的人,這兩人本質上就是一體;拉斯馮提爾也夠精明,他早就知道會有質疑他的觀眾,所以設計了Kiefer Sutherland這個自以為擁有科學知識又具備聰明理性的角色來當擋箭牌,讓他拋妻棄子孬得要死,看過希區考克《鳥》(Birds)的觀眾應該可以聯想到餐廳裡那個打包票說鳥絕不會這樣攻擊人的鳥教授。

 

拉斯馮提爾的「憂鬱症」加劇,要看「反基督」還有南韓導演朴贊郁2009的《蝙蝠:血色情慾》(Thirst)。

 

Thirst  

 

本片拿到當年坎城評審團獎也引發爭議,雖然「反基督」這個議題在西方而言不算新鮮,但是韓國人來拍對西方人來說可能就有點新鮮;且朴贊郁之前的《原罪犯》(Oldboy)等復仇三部曲都已約略碰觸過這個議題,《蝙蝠:血色情慾》只是更直接,且基督教在韓國也算是勢力龐大,韓國導演有此反思也不是無的放矢。

 

片中男主角宋康昊飾演的神父為了救人,自願去注射疫苗做血清實驗,不料被輸入吸血鬼的血液,他死後復活就此變成吸血鬼,對於神父而言,這已無異於末日降臨,然而此末日之無窮無盡永無了時簡直時時刻刻折磨著他;更有甚者,本來出於大愛救人,不料滋生出小愛,愛慾狂潮不斷襲來,作為一個矛盾集合體的吸血鬼神父,究竟該如何是好?

 

導演所安排的吸血鬼神父這個設定本身即已點出許多複雜的核心問題,病苦纏身的信徒皆汲汲營營尋求救贖,但又有誰可以安心做別人的上帝?

 

《蝙蝠:血色情慾》的最大問題,在於不知節制的黑色幽默,一方面要抓住主題的嚴肅性,另一方面又想忍不住要惡搞,有時惡搞得過火,反而模糊焦點;男女主角宋康昊、金玉彬的裸露及性愛場面可說犧牲頗大,導演在許多場景的鏡頭運動很有特色,心理驚悚的場面也非常引人,可惜這些與過量的黑色幽默互有干擾,。

 

影片最終愛情的價值被提升肯認,成為觀眾獲得救贖的唯一希望,也讓這部吸血鬼電影變得不尋常,如果對拉斯馮提爾感冒,或可試試朴贊郁。

 

如果說在末日降臨之時,一切感官及物質的追求皆成虛妄泡影,那麼人類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答案大概會是愛情。大衛麥肯錫(David Mackenzie) 2011導演的《末日情緣》(Perfect Sense),肯定了這點。

 

PerfectSense  

 

本片很特別地從人的感官切入情感與記憶的世界,並以男女主角的一段末世之戀作為主軸,各種感官感覺交織其中,觀眾雖只能「聽、看」,這卻不只是一部「好聽、好看」的電影。

 

雖然片中「偽病變」、「偽災難」的題材有點類似電影《盲流感》(Blindness),但是核心主旨卻大不相同,本片著重在人與人之間彼此如何從認知到了解、又似無法真正了解的情感交流過程,《盲流感》則是一課災難政治學或社會學。

 

這片劇情背景就是人類世界開始有某種病症逐漸擴散蔓延,得病者會先有情緒上失控的病徵,然後失去某種感官功能,先是嗅覺、味覺、聽覺,最後是視覺,這種病不是病毒造成,卻急速感染所有人(當然是種隱喻),由於速度太快人們反應不及,遂成人類的末日。

 

而導演的處理不是讓這些感官失去功能依次在一個又一個的個人身上展現,每人先後不同,而是一次來一波:先是人類集體失去嗅覺,等大部分人稍微適應之後,又來第二波失去味覺,這樣一波一波的襲來,加強了最後失去聽覺及視覺的絕望感受,但其實英文片名已經提示了至少有一種感官感覺是不會失去的,除非肉體死去,那正是觸覺!也是人類最perfect的感覺,但大部分人正在遺忘這種感覺,這也是最後男女主角唯一剩下的感覺了。

 

這些情節設計讓我想起溫德斯的《直到世界末日》(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其實人人嗜閱媒體影像(如同今日人人ipad、iphone在手),重度使用者已與失明無異,這種感覺刻劃極為類似,都是當代文明病的誇張化隱喻,不過在電影的表現上各有不同。

 

當然,由大環境影響到個人只是「末日」思考的一個面向,反過來想,也有可能是個人的某個行為引發或促使大環境產生遽變造成「末日」,亦或者只是相偕發生,彼此巧合相映卻不一定有因果關係;又甚至可能僅是個人世界崩毀(如失戀、如吸血鬼等待黎明),客觀外在環境卻恍如無事發生。凡此種種皆足以引發不同的思考感受,Eva Green主演的電影經常如是。

 

Womb   

 

在與Ewan McGregor共同演出《末日情緣》之前,Eva Green於2010年主演了《複製情人》(Womb),與她的成名處女作《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一樣,這部片也涉及倫理上的爭議:從小認識到大的情人猝逝,Eva Green竟決定以自身為孕母,複製出情人來,但是他該算她的情人還是兒子呢?

 

以愛情為出發點,和以倫理為出發點的價值考量在此幾乎背道而馳,形成本片最大的張力拉扯,Eva Green的演出令人心碎與同情,雖然並未有客觀上的世界「末日」崩毀,但片末那場性愛(性交?)對女主角而言已與末日無異,箇中感情的流動變異還需觀眾細心體會。

 

「末日」常常是人給自己找麻煩,因為在外在世界的末日(不知何時才會)降臨之前,更可怕的是內心已先成為「異境」。

 

必須再囉嗦一點的是:以上介紹的四部影展片在攝影及美術上都各有特出獨到之處,值得觀眾細品注意。

 

※本文同步刊登於高雄市電影館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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