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女時代  

雖說電影的一切都是虛構,但裡面也有確實為真的部份,有時在真實與虛構之間的糾結拉扯之下,才有空間營造出張力並且衝擊觀眾產生反思。

 

在林書宇導演的《九降風》中,結尾出現了職棒球員廖敏雄,此一真實人物進入故事中立刻為故事帶來了衝擊性,觀眾不得不去思索:導演把廖敏雄帶進電影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這次陳玉珊導演的《我的少女時代》,結尾出現了香港大明星劉德華,他在電影中演出他本人的真實身份,此一真實人物進入故事中同樣也為故事帶來了衝擊性,然而此衝擊性卻和《九降風》不大一樣,導演把劉德華帶進電影裡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促使觀眾反思虛構與真實人生之間的關係,反而是為了加強此虛構故事中的神話(或童話)特質,讓一切虛構與真實更加脫離,且做得愈極致愈能迷炫觀眾,讓極度同情主角的觀眾們進入某種集體亢奮的狀態中。

 

所幸劉德華的意義不僅如此,編導們煞費苦心,主要也是為了劉德華主演過的《天若有情》。

 

天若有情  

 

單就男女主角在故事中的感情發展而言,可以說《我的少女時代》就是《天若有情》的未成年版(成年才可以騎機車,未成年連游個泳都能出人命,於是只能騎腳踏車和溜冰,王大陸及其同黨們騎機車出場正是為了喚起中年觀眾對《天若有情》的記憶):男女主角從相識、相戀,一路受盡考驗,雖然身處黑社會但仍具有一片痴心與良知的男生不斷在江湖拼博中被爆頭、終至犧牲生命,但仍瞞著女生,默默為她付出一切,女生到最後才明白男生的心意,不論結局是喜是悲,銀幕內外至此早已哭成一片。

 

由於《我的少女時代》目標觀眾設定為未成年或已成年但仍眷戀著未成年,故而一切現實的殘酷面最終都必須被翻轉且再幻夢化(被主管拗加班是殘酷現實,在同事面前勇甩辭職信則是幻夢),使之更甜、更易入喉、更符合觀眾心理需求。所以《天若有情》的終局讓劉德華慘死、吳倩蓮穿著婚紗赤腳獨走,此悲到極點的哀悽可以感動一整代的台港青年(編導想必身為其中之一);而未成年版的《我的少女時代》則必須營造更神話的完美結局才能夠動人;當然,男女主角在此間的表現也都極其稱職,甚至散發出的魅力更有走紅的態勢。

 

然而《天若有情》並不是第一部刻意搞悲慘的香港愛情片,光是劉德華本身就不知演了多少這樣的悲慘男主角;在吳宇森的《英雄本色》裡,男性犧牲自己的目的通常是為了兄弟情義(有時甚至因此犧牲女性),王家衛的《旺角卡門》裡劉德華還在小弟張學友及情人張曼玉之間矛盾擺盪;到了杜琪峰的《又見阿郎》,周潤發為了成就舊情人張艾嘉與兒子不惜重出江湖上陣賽車、不幸車毀人亡的情節亦成為此中另一部經典;90年代後杜琪峰找劉德華和鄭秀文主演的《孤男寡女》甚至更讓《天若有情》的劉德華出來「自己揶揄自己」、「自己鼓勵自己」,結果再創香港影史高峰。

 

孤男寡女  

 

也或許因著這一部比一部悲慘的愛情片逐漸走向更多的剝削與煽情,引發不少批評,但有心的電影編導們仍不斷翻轉創新,最終才成就了王家衛的《春光乍洩》:本以為又是走向悲慘剝削(不過是法斯賓達式的),哪知山不轉路轉,原該為愛犧牲奉獻一切在所不惜的黎耀輝偏偏丟下了何寶榮跑到台灣來,那遼寧街夜市的真實狠狠地粉碎了在異國阿根廷的所有愛情神話,反而讓《春光乍洩》一舉超越前人而成為真正經典(當然,周星馳走向另一路同樣也成就了包括《食神》、《東西遊記》等不少膾炙人口的傑作)。

 

但這些是香港電影走過的路,《我的少女時代》在重蹈此路(只是將情節及元素加以本土化)之時何曾真切地思考過台灣五、六年級世代的「少女」們的真正想法以及她們所走過的路?

 

「沒關係就是有關係」、「沒事就是有事」這種簡化少女心靈的意識,以及男生就是要呵護女生、資優生總是最終贏家等種種刻板印象,其實與訓導主任認定後段班學生考到全校前十名必定是作弊的意識形態沒有不同。

 

銀幕上林真心挺身而出,戲院中的觀眾難道都盡皆拜服?

 

許多觀眾肯認此片的懷舊及療癒作用(但不知該校教官何時退出校園?),我在意的則是當劉德華那一代超級港星真的一一步下神壇或退出舞台,台灣電影還有多少空間能夠這樣倒退擼?

 

也許我是多慮了,看看這片的票房亦將衝高破億,指日可待,市場的接受度才是硬道理。

 

(是嗎?)

 

 

本文刊於2015年8月21日之 InCulture品味生活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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