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科學怪人」時,你會想到什麼?一個怕水的老導演,竟然淹死在自家的游泳池裡!這裡面又有什麼蹊蹺?

電影「眾神與野獸」(Gods And Monsters)裡,由伊恩麥凱倫(Ian McKellen)飾演的男主角,就是這個現實世界真有其人的老導演詹姆斯惠爾(James Whale)。1893年在英國貧窮的鄉下礦村出生,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在德國集中營接觸學習到舞台劇,戰後回到英國就在倫敦劇場界發展起來;然後美國百老匯向他招手,1930年派拉蒙與他簽下第一部電影合約,要他擔任霍華休斯(Howard Hughes)的戰爭片「煉獄天使」(Hell's Angels)的對白導演,等於是演員指導;1931年他跳槽到環球拍攝了恐怖片的經典之作「科學怪人」(Frankenstein),帶起好萊塢恐怖片的風潮;緊接著又拍了「隱形人」(Invisible Man, 1933)和「科學怪人的新娘」(Bride of Frankenstein, 1935),總計拍了20部左右的片子,奠定了他在影史的地位;但恐怖片的風潮過後,他便退出影壇改行當畫家,過著隱居的生活;居然在那個年代,他便公開承認自己是同性戀,喜好「全男性泳池宴會」(all-male pool parties),但在與老情人David Lewis分手之後,1957年被發現溺斃於自家游泳池中。

這樣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好萊塢名導,「眾神與野獸」把他死前的心理轉折描寫得極為深刻;他從小就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壓抑和壓迫:家庭的、教會的、社會的,甚至經歷戰爭,讓他體會到要找一個「同伴」是多麼困難,而命運又是如此乖桀;他就像是自己電影中塑造出來的科學怪人,所有人都怕得要命,避之唯恐不及,而科學怪人卻只是渴望一個朋友。

在老導演死前,他從年輕園丁(由「神鬼傳奇」男主角Brendan Fraser飾演,在此片中賣肉果然一脫成名,男演員靠脫成名的例子可不多!)的身上看到了人生命中最美的血肉之軀,那是一具生命中最精華時的肉體;老導演在覬覦、挑逗、引誘年輕園丁之時,也同時體認到自己已經年華老去,無法再享受這甜美的生命,於是他選擇了結自己,不願再受此折磨。

「未來不過是老病傷痛……我只是渴求平靜,而這是唯一的方法。」現實世界中的老導演詹姆斯惠爾在遺書中留有這麼幾句話。但是什麼因素使這個怕水的老導演會以跳水自殺為唯一解脫之路呢?在跳水前既愛又怕的心理掙扎,與世人對「科學怪人」心態的等同暗喻,標示了他一生作為同性戀者的辛苦遭遇。而他克服了恐懼,終於結束也完成了自己最後的作品,這難道不是在昭告世人他堅持做自己生命主宰的決心嗎?

同樣是以電影導演為主角的傳記電影「黃昏之戀」(Passion for Life),描述的則是法國導演尚維果﹝Jean Vigo﹞的一生。尚維果只拍了幾部同樣可列名經典的電影:「關於尼斯」、「操行零分」、「亞特蘭大號」等,他所拍過電影的全部總長不超過3個半小時,卻被喻為是法國新浪潮的啟蒙人物,而他死時才29歲!

1905年出生的尚維果,曾參與布紐爾及達利合作的「安達魯之犬」,卻從超現實主義轉而開創出所謂的詩意寫實;他深受父親遭到政治謀殺的影響而成為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其處境在當時也跟「科學怪人」沒什麼兩樣。尚維果的父親雖然在一次大戰當時備受爭議(正是詹姆斯惠爾接受戰爭洗禮的時候),但從他的名字阿瑪雷德(Almereyda)係法文「有狗屎」的倒寫,可知其無政府主義的傾向十分濃烈,甚至傳給了兒子尚維果。

1926年尚維果檢測出罹患肺結核之後,在療養院中認識了一個女孩麗都﹝Lido﹞,兩人同病相憐,自此在一起10年,直到尚維果死去。但兩人的相遇也使得他們燃起希望:必須把握自己的生命,一次燃盡!於是他們離開療養院,移居地中海邊的尼斯,維果買了他的第一部攝影機,1929年拍出他的第一部片「關於尼斯」,這是一部非常自我的無政府主義的電影;之後的短片「操行零分」由於直接批判當時體制因而遭禁,直到1945年才解禁;他的代表作也是唯一一部劇情長片「亞特蘭大號」則被楚浮佩服得五體投地,1962年英國「境與象」雜誌(Sight and Sound)將其評選為影史上最偉大的十部片之一;30年之後,也就是1992年,甚至更被評選為史上最佳的五部電影之一,尚維果的電影成就似乎更在詹姆斯惠爾之上。

拍完「亞特蘭大號」後,兩人回到療養院修養,影片不得已只好由他人剪輯。1934年尚維果死於敗血症,四年後,麗都則是在維果的生日當天過世,兩人死後僅留下一女。麗都和維果的愛常受現實及身體病痛的折磨,但兩人對生命具有同樣的熱誠,令人動容。

值得一提的是「黃昏之戀」雖以法國導演為對象,卻是由英國第四頻道影業公司攝製,導演朱利安天普(Julian Temple)為了向尚維果致敬,竟以他特有的詩意寫實手法拍出這部傳記電影,更加令人懷念。


同樣的懷念在「眾神與野獸」裡也可以看到,年輕園丁在經歷過老導演自殺事件之後,等於是在神性與獸性之間走了一遭,他的人生自然不免深受影響。當他在老導演死後多年再看到「科學怪人」時,心中百感交集可以想見:是的,他本來可能會成為老導演生前所造的最後一個科學怪人,如今那科學怪人的創造者卻已不在了。他在雨中模仿電影的科學怪人滑稽地走路,既是懷念故人也等於是向其致敬,這是全片最可笑也最令人悲傷的一幕,我為這一幕笑得掉淚!

詹姆斯惠爾和尚維果這兩個導演雖然一個年輕、一個年華已老,但他們同樣在為生命掙扎的過程中為我們做出最動人的示範。看完「黃昏之戀」之後,我走在路上,思索自己是如何浪擲青春、虛耗生命的,又想到詹姆斯惠爾的「眾神與野獸」,竟也不禁生出想學科學怪人走路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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