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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到香港除了採購VCD之外,其實還有兩個重要目的,一是探望香港的友人S,一是與網友阿湯會面。

阿湯是香港新一代影評人,曾留學日本(可想而知日劇的評析正是其專業之一),也是五年級世代,與我同班,但已出版了好幾本書:「俗物圖鑑」(又名「拜物圖鑑」,由台灣商周出版)、「日劇遊園地」(香港文林社出版)、「日劇最前線」(台灣商周)等書。最新的一本「亂步東洋──日本文化雜踏記」才剛在香港出版,在道別時,阿湯特別送了一本給我。會和阿湯認識也算是網路上的一番機緣吧?不同的是阿湯自始便以真名「湯禎兆」示人,我卻只是三個數字:686。阿湯以真性情相待,令人感懷。

10/12晚,才從太平山上下來,我和之前從未謀面的阿湯約在賓館lobby碰頭,他說要帶我去看一部電影的首映。我們從油麻地沿著彌敦道走到尖沙咀金柏利道上的美麗華戲院,一問工作人員,才知道我們要看的是王晶的新片:「有情飲水飽」,梁朝偉和舒淇主演。一起觀賞的還有阿湯的一些朋友,也多與電影這個行業相關,當他向我介紹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看來瘦削斯文的「年輕人」時,我才驚曉他是港台都非常知名的前輩影評人李焯桃──頓時覺得就算在澳門輸掉3000港幣也值得!

「有情飲水飽」(I Love You, You Love My Money)雖是王晶導演,但他在此片中有意走杜琪峰「孤男寡女」以及馬偉豪「同居蜜友」的都會輕快性喜劇路線,不再像以前那樣大灑狗血,倒也清新可喜。不過從此片也可看出香港人談感情有其特別現實的一面,雖然這是一個不但不敗家反而極其吝嗇小氣的有為富家少爺,與一個不但不單純反而相當聰敏世故的鄉村地主女兒的愛情神話,且此種不願落入觀眾刻板印象的設計,反倒顯得過於刻意;但即使如此,許多語言上的機鋒仍能刺進香港人的心坎。只是梁朝偉的表現似乎過火了點,後來聽阿湯及李焯桃也說以梁朝偉今日地位,原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看完之後隨著阿湯等人到一家茶餐廳吃宵夜,隔壁那家肥牛火鍋店居然就是片中一個重要的場景﹝在香港似乎很容易發生這種事,我立刻想起上一回的例子是「去年煙花特別多」﹞!這真是太有趣了,甚至有點可怕:才覺得剛剛看的電影情節有點荒謬可笑,突然你就發現自己身處在那些情節發生的地點──一種莫名的現實感立刻就逼上來了!你怎能想像剛看完許鞍華的「幽靈人間」然後就跑到長洲東堤去,那種「可能會遇見小琴」的驚嚇感,尤其是當你身邊可能有一個June舒淇、有一個Simon李燦森的時候。

後來我決定取消本來的長洲探險之旅,雖然一起來港的友人C﹝Simon?﹞和另一位香港的女性友人S﹝June?﹞都未看過「幽靈人間」。

回到茶餐廳,阿湯的友人們高聲談天,以我的粵語聽講程度,是根本插不上話的,阿湯知道我的窘境,不時幫我翻譯。李焯桃大約發現了我身上的「玄機」,開口問我:「你這件T恤是坎城影展的?」我笑說是的,這件T恤是我參加楊德昌「獨立時代」拍攝劇組的一件紀念物,因為「獨立時代」曾入圍1994年坎城影展。李焯桃驚呼:「那不是有7年了!」,令我有些汗顏:這件T恤上滿滿都是電影導演的名字:卓別林、尚雷諾、費里尼、約翰福特、伊力卡山、黑澤明、阿莫多瓦、伍迪艾倫等數十位導演,最後一位印的是法文「et moi」﹝即英文「and me」之意﹞,不免令穿此T恤者產生自我期許成為電影導演之意。7年一晃過去,我終於跟導演這頭銜沾上了一點邊,不過不是電影導演,而是網路動畫導演。

向阿湯道謝並告別之後,就和香港的友人S去「開房」﹝照「幽靈人間」的說法﹞唱KTV,同行的還有她一位大學同學F。跟在台灣一樣,我猛唱廣東歌,她們唱國語歌,唱到2點才結束,S說好第二天要帶我們遊香港,只是F有事不能跟,這次換了我的朋友C。

第二天一早,S帶著我們先到西環半山參觀她的母校香港大學,也是我們趕巧,那幾天適逢港大三年一度的開放日﹝Open Day﹞,港大許多building平常不開放的都會在開放日開放。不過除了1910年建造的Main Building,以及順著山勢建成的校園特色之外,與台灣的大學一般無異。S還告訴我港大校門對面順著薄扶林道往下走有一幢大樓叫「任白樓」,是粵劇名伶白雪仙為紀念老搭檔故友任劍輝,特捐款予香港大學興建之,並親題「任白樓」三字懸於外牆,可惜我這時只顧腹中飢餓,加上同行友人C也不識任白二人,我們便直下西營盤飲茶去也,粵劇經典「紫釵記」、「帝女花」的兩位名家遺風,只能留待下次再來親炙。

由於決定不去長洲,我們便走了一趟南丫島,從榕樹灣走到索罟灣。剛進榕樹灣時還像逛街,小路兩旁餐廳、商店、Pub林立,走上坡以後就像是登山健行了,從西北翻過稜線到東南。在稜線中段的制高點建有涼亭,於此遠眺香江海域,早不見百年前之片帆點點,如今浪花起處,盡皆汽艇快船,而英國米字旗也已換成了洋紫荊旗,不免有朝(潮)興朝(潮)滅之嘆!

回頭看見S,此時雖值下午,太陽仍烈,她一個大姑娘家就這樣帶著我們邊晒邊走,還不時舉起寶特瓶「遮陽」,心下盡是感激與不忍。在回港島的Turbo Jet上看見一輪紅日落進海裡,就這樣結束了在香港的最後一天。

當然意猶未盡,更且心有不甘地,在香港的最後一晚,在尖沙咀和S道別後,又在油麻地把C撇下,獨個兒跑到旺角百老匯戲院去看了午夜場「晚孃」﹝Jan Dara﹞。

「晚孃」是泰語片,由「甜蜜蜜」的導演陳可辛監製,導演朗斯尼美畢,他執導的上一部片是「幽魂娜娜」。此片的重點當然是飾演晚孃的鍾麗緹──Well, be honestly!──她的胸前兩點!

全片透過男主角Jan的自白緩緩道來,他敘述的是個骯髒的故事(卻人人愛聽?):身為豪門獨子的少爺Jan從小卻不得其父喜愛,原因是他出生時母親便即過世,他被視為剋母者,然而這只是表面原因,隨著劇情推衍,我們才知道原來當初所有的家業財產全是Jan的外公所有,Jan的母親Dara因遭惡匪輪暴懷孕,不得已才找了Jan的父親來掛名遮醜,條件自然是成為這幢大屋的老爺。此人既是為了女方家產而來,和Jan亦無實質上的血緣關係,自然不會以好臉色對待Jan,甚至經常虐待毒打他。

Dara的好友華姨自願前來照顧剛出生的Jan,卻被這個老爺染指──何止華姨,這幢宅子裡所有的女人幾乎都成了老爺的玩物,幾乎已到了荒淫無度的地步。不久,華姨替老爺誕下一個女兒喬,很得老爺寵愛,但最後我們才會發現這是一種何等可悲與可怕的「寵愛」。

隨著Jan一年年長大,老爺又娶進來一個晚孃(鍾麗緹飾),從小目睹老爺肆無忌憚的性關係的Jan,又經過同齡男僕的性啟蒙,在如此血氣方剛的年紀,怎受得了晚孃的挑逗與暗示?兩人終於發生關係,而這自然是因為老爺已逐漸「不行」之故。

另一方面,有了這樣一位好淫的老爺,他的親生女兒喬長大成為一驕縱少女後,居然也和照顧她的女傭產生曖昧的肉體關係,但這女傭又和男僕私通懷孕(這到底是什麼家庭啊!),喬痛恨男僕欲置其於死地,竟半夜私入男僕房間謊稱遭其強姦,Jan知道喬的惡意,為維護男僕,一肩扛下,被老爺逐出家門。

數年後,Jan被召回大屋,原因竟是老爺要他娶妹為妻,一如老爺自己當年娶Dara的方式,目的是為了遮掩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喬。Jan答應娶喬為妻,但卻趁機漫天開價:他要成為大屋的主人。老爺奇怪地答應他,並簽署物業轉讓的文件。當喬生下一唐氏症的低能兒時,我們才明白讓喬懷孕的竟是老爺自己(寫到這裡,我知道已經有人受不了了,但沒辦法,電影是這樣演的,我還沒說連晚孃跟喬都有一腿哩……)!

成為大屋的新主人後,Jan居然開始變得跟以前的老爺一樣荒淫,甚至比之老爺當年還不遑多讓,從女僕到晚孃到喬,無一放過(似乎在暗示這是個結構性的問題:人換了位子,的確是會換腦袋的)。他還回去找未被放逐前在學校認識的美麗小女友,那時他在家沈湎於晚孃的肉體,卻連這個小女友的手都不敢碰一下,後來得知她死於疾病(此角只為了反映出Jan的感情世界有其純潔的一面,但如此處理卻流於累贅)。老爺的報應則是目睹Jan和晚孃通姦時,急怒攻心因而中風,從此全身癱瘓有如活屍,生不如死。

此片呈現了這個家庭的成員在性關係上之複雜,加以背景為二次大戰時的泰國,人倫之崩解正伴隨著世事之傾頹;而以男性為中心的家庭倫理在此片中也遭到嚴厲的嘲諷及批判:與老爺相比,Jan雖具有反省能力,但在發現晚孃跟具有女同志傾向的喬之間的情慾關係後,居然以強暴手法令喬再度懷孕,以遂其擁有自己後代的願望。從頭到尾驕縱到有點邪惡的喬,以激烈的方式自殘墮胎,不僅絕了Jan的希望,甚至其墮胎場面之血腥噁心,也令Jan繼老爺之後同患「不舉」之症,展現了女性反抗男性權力的堅決意志。全片雖然煽情鏡頭充斥,但此處所展現的女性意識仍是十分強烈的。

只是作為一切關係之引爆點的晚孃,卻似乎在解消了這一切家庭倫理價值體系之後,自身也消失在這間大屋之中,成為純粹工具性的安排,甚是可惜。整體說來,導演說了一個淫穢的故事,而最大的嘲諷對象卻似乎是泰國皇室;全片雖有多處贅筆,但仍有令人震異的衝擊,相較之下,鍾麗緹性感裸露的姣好身材,反而令人覺得微不足道了。

散場後已是半夜兩點,旺角西洋菜街仍然人潮洶湧、市聲鼎沸,我回到旅店,掙扎著寫下數頁關於「晚孃」的筆記,隔天中午回到台北,看到電視裡李扁連宋四大天王口水對決,四天的香港行竟覺有如夢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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